朋友A是个赶时髦的人，上海的外国歌星演唱会十有八九有她的影子。月初冰岛很有名气的女歌手比约克（Björk）在上海演唱，A自然也成了座上客。前两天拉萨骚乱，脑子一向转得快的A听到消息马上给俺来了个电话，问俺有没有可能比约克在上海演唱会时在唱《宣布独立》一歌时口中对“西藏”念念有词是在给西藏搞骚乱的人传递什么开始行动的信息？这到是个新猜想，虽说现在资讯那么发达，西藏也并非什么禁地，靠一个歌星在开演唱会时传递开始骚乱的信号的可能性应该是极低的，但俺还是收索了一下各方评论。俺看到国内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在英文媒体或blog里并没这方面的猜想和联想。俺昨天和A讲这个可能性不高，她马上在电话那头大声发问：既然不是发信号，那西藏独立不独立和一个冰岛女人什么关系？ 

这到真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一 

许多人在西藏的历史上纠缠不清，一方要去证明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一方要去证明西藏从来没有被中国好好管理过。其实要把西藏问题从历史里找解决的答案，那完全都错了。中国有国家的清晰概念，领土的清晰概念，主权的清晰概念是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后。当然俺在这里讲的所谓“清晰”概念，也就是当代从西方引进的国家，领土和主权的概念。中国以前这方面的概念有，但不是这样的。以前根本没有国界。今天俺占领你一城，明天你攻下俺一池这些在当代有可能引起大规模战争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中国的皇帝又是治天下的天子。在皇帝老儿心里，天下全是他的。这些都和咱们现在讲的国界啊，主权啊，国家啊是两码事。话虽这么讲，一些事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前，在中国自己都没什么国家概念的时候，西藏是顺从中国的皇帝的。你要咬文嚼字去讲顺从不一定就是你的领土，那是你的事情，因为那时连皇帝也不知道他管的“领土”有多大，西藏人就更没概念了吧。 

其次，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后，中国开始有了现代意义的国家和领土概念。从那时候起，西藏就一直是中国的领土。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允许了西藏很大的自主权，但毕竟从任何角度来看，这段时期，无论是晚清，还是民国，还是人民共和国，实质上是拥有西藏的领土权的，虽然这个领土权的定义也是在变化中的。 

西藏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其实俺觉得这些中国自己内部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西藏的大问题是西方一直对她的虎视眈眈。英国占领南亚时对西藏一直有企图，俺觉得主要看上西藏的是西藏未知的资源。限于当时的条件（其实现在都很难判断西藏到底有多少资源），英国并没有大规模占领西藏，但制造了好几起在西藏边境上的事端。有机会，帝国主义就会想方设法占领更多的领土，这是殖民时代的普遍做法。在后殖民时代，各个国家就象中国一样，国家，主权和领土的概念越来越强力越来越清晰，这时当年殖民时代的一些遗留问题就造成了大规模冲突和矛盾的源头。虽然限于南亚和中国的国家领土意识越来越强，英国（和后面接收帝国地位的美国）对西藏的贪婪只好越来越淡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欲望和遗留的问题还很严重地在今天存在。 

二 

如果在殖民时代，侵略的借口是帮助开发，搞共荣，那在后殖民时代的干涉别人内政的借口就是民主自由了。民主自由绝对是一样好东西，就象贫穷中的人民听到富裕共荣一样。问题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关心中国人民包括西藏人民的民主自由人权，俺觉得没什么不好。但问题是在和西藏这样有着非常复杂背景的问题中，如果也只是民主自由人权，那俺是很怀疑你用民主自由人权的动机的，你也很快就会引起象俺朋友A那样的普通中国人的反感。 

西藏问题尤其如此。俺一直怀疑那些要求西藏独立的人打出“Free Tibet”标语时是否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吗？俺相信民主自由人权适用人类每个角落，但你要俺相信那些拜达赖为神的西藏人也是因为要民主自由人权而才要求从中国独立出去，那俺还真不敢苟同。 

在这上面无不看出背后西方的影子。回到比约克。她作为西方社会的一分子，她被灌输的西藏的情况是这样的：1.中国入侵了西藏（大概是指59年的事情吧）而且占领了西藏；2.中国是个没有宗教自由和政治自由的国家。这两点你会发现在西方社会里深入人心。他们没有兴趣和时间来了解西藏问题的很复杂的背景和中国很复杂的社会历史背景。从后殖民时代，特别是二战后的冷战时期开始，西方人，特别是深受二战之苦的欧洲人，对反战和民主自由是独有重情。 

非常明显地，西方人的理解和西藏的具体现实和事实有很不相符的地方。这些增加了西藏问题的复杂性，当然也就是为什么象比约克那样的一位歌手会在上海宣扬西藏独立的原因。虽然象比约克那样的几乎也是可以教育好的群众，但这也看出，中国在西藏问题上要想得到西方社会的理解大概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三 

中国要最终把头疼的西藏问题解决，很大程度上是要检讨自己的西藏政策。伟大领袖时代的胡搞就不要去提它了，连汉人自己都被糟蹋得一无是处，就别提什么少数民族。他老人家宣称的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也许要到后代把西藏台湾新疆问题都搞定了以后才可以真正站起来。 

俺觉得西藏政策要从两个方面来考虑。

一是文化经济政策。听西藏领导经常讲，自59年开始，中央投入了多少多少钱在西藏，西藏建了多少多少公路和铁路，西藏人民的平均收入增加了多少多少。。。俺一直怀疑这些是否是西藏人真正需要的。是的，这些是汉人追求的经济目标，钱多多，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但这些也是西藏人追求的吗？西藏人也许更关心来世的幸福多于今生的经济条件。不光是信念的问题，这也牵涉到一个经济感觉问题。当你建了更多的公路铁路时，更多的汉人进入西藏去赚钱，汉人又是很会赚钱的一类人，这些建设是否会让西藏人觉得汉人是越来越富了，可西藏人却越来越穷了，甚至觉得是汉人在经济侵略西藏呢？ 

二是所谓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这些优惠五花八门，譬如多生小孩（导致现在的少数民族比例从50年代的4%上升到现在的9%），譬如限制汉人迁移到少数民族地区。这些政策到底起了多大好的作用，俺是打个问号的。这些政策，讲到底是中国人好面子，怕外国人讲咱们中国怎么欺负少数民族而定出来的一些硬政策，也是面子工程。要怎么面对少数民族，中国也还真该细心地想一想。譬如藏族，这不是一个好相处的民族。俺去云南丽江，问当地的纳西族人，问他们能否和别的民族通婚，他们讲他们可以和任何民族通婚，但不能和藏族的通婚。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一个不易相处的民族，你又不得不和他们相处，这就是一个非常值得中国深思的问题。也许中国应该参考一下美国对付印第安人的政策，也许。。。 

就让大家每一个人来头疼这个问题吧。毕竟西藏问题是个会长期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