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侯要俺在出差到别的国家时一定要给他买一盘当地发行的《色戒》。他的目的是要看看每个国家对电影里的情色镜头怎么处理。 在俺们那年代长大的都知道外国电影到中国都要被剪。一部《望乡》引发的流言蜚语是:原电影其实比在中国发行的还要长一倍。当色被戒时,人们对色的幻想比色没被戒时的幻想开阔许多。 现在《色戒》马上要在中国放映了。俺看《色戒》说实话就是看到大量的云雨情色镜头。李安对张爱玲的原著还是非常尊重和遵守的,最大的差别就是张爱玲一笔带过的性色在李安手下被非常现代地演绎了一番。
讲电影《色戒》非常情色,其实还是没有把电影描述清楚。在中国的文化里,只要文艺作品里有了和性有关的内容必定会引起一番是情还是色的争论。而这争论往往要政府的文化管理者们来建管所谓的文化市场,也就是色之戒,这倒也是中国历来的一大特色。争论带来的也是:无论是这色之戒的尺度如何地变化,但所谓的淫秽作品却是一直不断地在涌现。 远的,如明朝末年开始禁止的《金瓶梅》,清朝历代禁止的《醋葫芦》,《品花宝鉴》《空空幻》《红楼春梦》等,都因太多性描写,婚外性行为,同性恋,性压抑,和简单地因为格调地下等内容而遭到政府的禁止。虽然各朝政府连连挥舞大棒,但民间对情色的爱好似乎完全不为政府的政策所动,一直如雨后春笋蓬勃再现。就象在几乎剥夺了老百姓的所有权力的文革中,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居然让那个时代的少男少女们如痴如醉。 《少女之心》的原作者一直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但据说她叫黄永红,在16岁时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而被关了起来,在审问人员的利诱逼供下,写下了一份充满细节的长篇检讨报告,也就是《少女之心》的原型。但就连审问人员也对此报告甚有兴趣,所以《少女之心》也就如星星之火在中国大地上燎原了起来。这中间最让人感兴趣的,也是政府老爷们都该想一想的是,就算在那要人人清理自己龌龊思想的年代里,在手抄本流传的过程中,抄书者们往往会添加笔墨。也就是讲,政府可以把性神秘化,肮脏化,但老百姓一直没有把性当作那么神圣的东西来看。你越禁锢,人们越把性的描述当作人民对性窥视,性压抑,性启蒙的需要而产生的东西来看。从另一角度看,这些手抄本什么的当然也是老百姓对政府压迫的反抗。 文革结束后,人们的价值观,就在俺写这篇文章之时,还在快速而巨大地变化和震荡中,对情色文艺作品的需求也在报复性的全面反弹,而且,作品也从地下手抄本转成了登上大雅之堂的出版作品。 八十年代首先出现的居然是政府放行的删了19610个字的所谓洁版《金瓶梅》,而且规定要处级以上的作家才能购买。这真是一个滑稽的事情,好象官越大越能守住对情色的欲望似的。现在看来,现在当官的大多都有二奶什么的,也许俺们可以讲这和他们能接触到更多情色作品有关? 1985年张贤亮写了性压抑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部作品让俺当时奇怪的是,他张贤亮也是文革被教育过来的人,他怎能把偷窥,做爱和通奸写的那么得心应手? 随着控诉文革的伤痕文学的流行,情色描述不光越来越多,而且也越来越文学。《人民文学》在1987年刊登了马建的《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其中的色情仿佛是担水吃饭。 八十年代在以后的历史课本里一定会被讲成中国的启蒙时代,那时对情色描写也是相对宽容。到了九十年代,中国又突然在禁锢方面加强了工作。典型的代表就是贾平凹的《废都》被禁,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的第一部直接描述性的书,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的第一部被禁的书。 《废都》虽被禁,但它的影响力已经在进一步开放的百姓心中没《少女之心》那么来得巨大了。其实是人民很快就忘了《废都》。接下来的就是卫慧写的《上海宝贝》了。卫慧当然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百姓对性描述作品的需要,但她也了解贾平凹式的描述已经不符合百姓的口味。于是《上海宝贝》这部书除了色情描述,还有吸毒,酗酒,裸体舞等等对广大百姓来讲还有些遥远的内容。《上海宝贝》和其他描述色情的作品一样,是打着自由的旗号的,所以当时在年轻人里号召力巨大,这本书有没有影响到中国人对正统道德的鄙夷,高唱自在生活的权力,俺们还要再看,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上海宝贝》触及到了当时政府的极限。这本用身体写作的作品和好几部女作家们的同类作品被新闻出版署下令严查了。 再后来,也就是网络时代的到来,给中国情色文化带了了革命性的变化。现如今,要读比《少女之心》还色的作品,甚至是影视作品也就是手指一点之间的事情。虽然政府还在一直禁止,但其实对色情的禁止程度远远比政治方面的禁止宽松许多。这就象中国到处是妓女但卖淫是违法的一样,老百姓可以在电脑前读到或看到中国人几千年都未曾被允许读过或看过的作品,但政府却是今天发一个《禁止黄色作品的规定》明天来一个《严查淫秽作品的通知》,把中国的戒色尺度好好地讽刺了一把。 但另一方面,既然色情作品随手可得,那色情作品还能象《少女之心》那样不但让我们学到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同时让我们享受色情描述带来的巨大快感吗?这大概应该是俺们广大老百姓都应该深思的一个问题。《色戒》的情色描述,虽是李安的精心安排,但它大概除了增加票房以外,已经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影响了。 1926年5月北大教授张竞生出版了一部《性史》,被社会训斥为危害之烈,胜过洪水猛兽。中国第一性学家也为此身败名裂。鲁迅在1926年10月26日写给许广平的信中戏称张竞生之说能行“大约当在25世纪”。鲁迅当然是预测不到网络时代的来临的。但他的说法其实对政府的色之戒应该还是真的。只是当色情无处不在时,政府老爷们要想的是,这色之戒还有任何意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