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饭桌上妻子和我讲了这件孕妇死亡，男人拒绝签字的事，我饭后马上去读了文学城的新闻。但讲实话各方报道情绪化的言论太多，让我不知道从何去了解真相。后来看到那位当时在场的女记者，就是给那个男人一万块钱，后来又是第一个报道该新闻的女记者是和我的一个朋友是同一个报社的，就上MSN和我朋友聊了起来。朋友也是记者出身，对真相和事实最敏感。和她一番聊，这件事情到也慢慢地清晰起来了。 

整个故事如果在舞台上演，那它的set非常简单，但非常卡夫卡。一个是昏迷不醒最后死亡的孕妇李丽云，在这里是所有人注意的中心，但她没法说话，也永远不能再说话了。在这场戏里面，她在舞台中央，但她一个动作和一句台词都没有。所以里面也就两个主要角色组：一个是拒绝签字的肖志军，另一个是医院的医生们和他们的上级卫生部门领导。 

虽然这个故事的set很戏剧化，很卡夫卡，但我们应该尽量不要一开始就来问卡夫卡式的问题，而来看一下主要角色的背景和心理。 

我们先来看男主角肖志军。连日来，媒体的各种报道除了让我们看到他的穷，还让我们看到另一面：他当年据说是救了大学学音乐的李丽云而得来这段爱情的。细节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知道年龄和学历上的差别让这段爱情发生，肖这个人不简单。肖显然和无知不搭界，他好学，天文地理历史，都广泛涉猎；他希望从书本中寻找治国路径和做官的道理，自认为“实际水平达到了教授的程度”；读了“大量书”的他，相信自己比普通人更有分析能力，坚信自己的独立判断，“不会被人骗”；他还梦想做官，出于“对‘穷人太穷，富人太富’的不满”，想“通过做官去改变”。此外，他跟家人的关系不和睦，李丽云怀孕后曾跟家里人要钱，但遭到了拒绝。他也很要面子，没到出息时候，不愿意去见李的父母。 到这里，我们有足够理由认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是一个对生活其实有着强烈的个人体味的男人。最起码在踏进朝阳医院京西院区前，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再来看另外一个主角。我们在这里完全可以把另一方看成是一台机器，在机器表面上和肖志军接触的是医生。而这个机器里在医生背后一直没露面的但你可以一直体会他们存在的是卫生部门的领导。把这一方看成是一台机器，有点卡夫卡，但基本和事实相符。不是吗？从报道来看，医生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给孕妇的治疗的？这部机器的其中一个手册。他们按机器手册要求肖志军签字，肖不签。他们按手册要求向上反应。他们的领导并没在现场，但他们通过这部机器指挥医生。我们其实可以把这部机器再扩大一下范围。这部机器里，由上而下，层层都只对上层负责，上层也会照应下层。权力是一层一层给下来的。。。对了，这部机器就是中国的官僚体系。但这不完全是我们传统概念上的官僚体系，而是个连象医院也在内的一个庞大的广义意义上的一个中国特色的官僚体系。 

在讲肖志军如何遭遇到这部机器前，我们还应该化点时间多了解一下这部机器。机器的其它方面就不讲了，我们就看一下这部机器在遇到紧急情况出问题后的几个反应。首先，它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这不行，它推出一个替死鬼；要是再不行，那就会镇压对它有意见的局外人。在李丽云死亡这件事情上，首先这部机器会出来讲：“唉呀，其实签不签字没关系，签也好，不签也好，她病很重，基本就是要死亡的。”你注意这里的用词。它没讲“医得好也好，不好也好；医得及时也好，不及时也好。。。”。如果这一招还没用，那就会有人会成为替死鬼。医生也好，某领导也好。当年刘少奇啊四人帮啊最后都被机器踢出来而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的例子我们都看过。要是替死鬼还不行的话，那就是镇压了。在这件孕妇死亡的事情上，镇压就是把所有报纸和网站的相关报道给封杀了。这个机器里的人有许多既得利益，他们必须这么做，要不然，他们也会被抛出来成为肖志军这样的一直在苦苦挣扎的社会边缘人。另一方面，只要你在这机器里按机器规则行事，这部机器就会保护你，呵护你。所以在这部机器里的人可以不负责任地胡闹，就算他自己知道他在胡闹，他也会胡闹下去，因为这种胡闹没什么责任，因为这种胡闹很开心。 

那么再来看肖志军是怎样遭遇这部机器的。他显然不是这部机器里的人。但他知道这部机器的荒唐性。要不然他也不会想“通过做官去改变”。所以从头到尾，抛开孕妇本身是否已经没办法救治以外，这个故事的关键是肖志军对这部机器的不信任。甚至，他一直是个社会底层的人，他连这部机器的一些教育材料都没看过。他坚信他的女人只是感冒。我们也许没在这部机器里，但受过这部机器的教育。受过这部机器教育的人知道要听医生的话。可医生的话能信吗？抛开这件事情本身的细节，看看医生也在的这个官僚体系，我和你讲，医生的话还真不可信，因为他们只对机器里的上级负责，他们对病人的责任是第二位的。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为了救人命这种事情还要请示根本不再现场的所谓领导？？这一点上肖志军对这部机器里的医生要比我们看得清！！ 

肖志军在医院里的细节都在报道里了，也没必要去重复了。但到这里，我到想问一个卡夫卡式的问题：你觉得是肖志军正常呢？还是那部机器正常？ 

最后，看一下我和我记者朋友的一段MSN对话： 

两地花 says:
你可能不知道肖志军有个故事。
5000集 says:
什么故事？
两地花says:
他8岁，有个和尚给他算命，说他第一个妻子一定会死，第一个孩子会是儿子，也会死。
5000集 says:
啊？
两地花says:
他在医院的时候，最后关头挣扎过这个。
5000集 says:
什么叫挣扎过这个？你意思是他觉得这次死亡事件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他就不签了？
两地花says:
不是，他觉得和尚说的不一定应验。可能，他想试试？反抗命运？ 

回头看看，因为中国一直有那么一个机器，而这部机器十分强大，许多人面对这部机器的强势，欺凌和胡闹，唯一感叹的是命运的作弄。这大概就是中国人里相信命运的人很多的一个原因。可既然肖志军也在想反抗命运了，虽然是那么的无力和微弱，那我们不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改变这部机器吗？